九几年的时候，我约摸五六岁，家里养了一只母猫。那时的乡下，贫穷而平静。猫，作为捕鼠能手，在那个房屋破败，老鼠成灾的年代，很是宝贵。似乎我家那只猫也明白这点，很是孤傲。
那只猫，我并没有给她取名字，逗她玩时，我也只是喵喵的跟着她叫嚷，便暂叫她喵喵好了。印象中，喵喵多是被绳子绑在灶台边，在半径约一米的圆内活动。这小范围时常满足不了她的活泼，她拼命拼脱绳子的时候，只是徒然地在脖子上留下一圈的勒痕，渐渐的，脖子上有一圈几乎是没毛的，光溜溜的，看上去很是可怜，可是她还是不放弃，明知故犯，好像自由比她命还重要，看得大人都觉不忍心，有时便剪断绳子，让她自由一下。可是她也并不乱跑，乖乖地在厨房里乱转。
喵喵不像现在的宠物猫，她独立特行，从不与人亲近，诚然，她也并没有被当作宠物来饲养。喵喵真的抓过老鼠，她还特意把老鼠叼到厨房来，让大家看，似乎在告诉我们，她的确是只能干，能捕鼠的猫。那只老鼠是只幼鼠，弱弱怯怯的，倒是激起了喵喵的玩性，欲擒故纵这词我想一定是最先用来形容猫的，喵喵放开鼠让它逃，没跑多久，她又一个劲捕，将其擒拿在手，而后她又放开鼠，用爪子拍拍它，轻碰，又弹开，再一个巴掌下去。最后，那只老鼠竟是被她这样玩死的，或许是猫不吃死鼠，又或者喵喵吃惯了米饭和鱼肉，总之那只死鼠喵喵是看都未曾再看，最后被我们扔进垃圾筒。那时我知道了：猫原来是不吃老鼠，至少我家的喵喵不吃。
我和喵喵从未亲切过，她从不粘人，尽管我很喜欢和她玩。她被套在绳子的时候，没法跑开，没法躲我，我便抓住他，摸她柔软的身躯和山一样坚硬的脊椎骨。她有时候似乎也很享受我顺着他颈上毛的纹路揉她的下巴，乖乖地躺着眯起眼睛。然而，她时常会性情大变，突然猛咬我一口，有时候我以为我驯服了她，冷不丁地，她又和我发起脾气。现在，见到有些小孩，拎起猫的前爪，和猫玩时没个轻重，我会想会不会那时，我也是这样对待喵喵的，所以她有时很怕我。
猫是个夜行者，家养的喵喵也是如此。印象很深的是有一个晚上，我起来上厕所，突然看到两只发光的眼睛，是绿色，还是黄色，有些记不清，我知道那是我家喵喵的眼睛，所以我也并不觉害怕，只是那两只发光的眼睛，明亮而深邃，庄严而神圣，让我觉得这不该只是一只猫的眼睛，我看着那眼睛，那眼睛也看着我，不曾回避，或许是夜太深了，或许是那眼睛太明亮了，喵喵的身躯在黑暗中消失了，只有一双发光的眼睛。喵喵没叫，那眼睛也未眨眼，那一刻，我想我们都忘了彼此，我忘了我是人，她也忘了她是只猫。
喵喵到底是只猫，尽管有时她不像只猫。到了发情的时候，整晚便听见她哀怨绵缠的叫唤。家里人便从别家那带来一只公猫，把它和喵喵放到关鸡的笼子里交配，交配完再把公猫带走。后来，喵喵的肚子一天天的隆起，终于有一天，生下了小猫，我忘了三只还是五只，她很快有了当母亲应该有的模样，耐心尽责的哺育几个孩子，又敏感威严的不让我们靠近，所以即便是小猫长得可爱极了，我也难以靠近它们，抚摸它们，喵喵那时变得更爱咬人了。
然而，喵喵的敏感是正确的，不久，小猫断奶后，她生的那几只小猫都被送人了，那时还是很多人家需要猫的。一个孩子都没留给喵喵，喵喵变得很狂躁，脖子上的毛掉的干净，一道道勒痕也红的刺目，家人更不敢解开绳子了，后来喵喵也止于挣扎，只是一下便老了许多，总是蜷在灶台边的一个洞里，那里隔着灶台，所以里面暖暖的，她也就更加懒洋洋了。有时，我会蹲下去看洞里的喵喵，漆黑的洞里亮着两只黄色的玻璃珠子，再不似那个夜里那般敏锐和英气逼人。
我们都以为喵喵老了，不爱动了，所以栓它那根绳子又被系开了，它又再次恢复自由了。自由的喵喵也的确像我们想的那样，依旧常常蜷在洞里，没有生气。只是突然有一天，洞里的喵喵没有了，喵喵没在洞里了，我猜想她大概很早就计划着这次的逃跑，我们都完全没有察觉。发现喵喵失踪后，家人把周围邻里角落都问遍找遍，徒然无果。我知道，喵喵是离家出走了。
后来有一天的傍晚，喵喵出现在家斜对面的一个破房子上，它在木头梁上朝我们叫唤，爸爸，妈妈还有我，发现后，朝他喵喵地叫希望能把她唤回来。现在想来，那一刻，我们是猫，喵喵是人。爸爸边唤边慢慢地靠近她，她觉察后，印象中，她似乎有片刻的犹疑，但还是背过身，跳进木头堆里，最后消失了。
那天后的两三天的夜里。我们被一阵猫叫声吵醒，那声音响了很久，响亮刺耳。爸爸终是起身，开门发现了我们家的喵喵就在家门口。喵喵仍不断的叫唤，再也不跑了，口里还不断吐着白沫，隔壁的隔壁就是个私人诊所，爸爸抱起喵喵半夜敲开了门，那位林叔叔说喵喵是中毒了，应该是吃了毒死的老鼠，开了几粒药。可是直到第二天也不见好转，最后爸爸带着喵喵去了镇上的一个诊所，大夫仍是没辙，最后喵喵就这样死了。
我真得难以猜透喵喵是如何想的，只是我很感谢它在要死的时候，回到我们家来。那一刻，我猜喵喵心里一定认为这是它的家，纵有多少的不快，在将死的时刻，也烟消云散。像个孩子，想回家了。
左岸记：大家认为，如果小6家没把喵喵系在绳子上，结局会不会很不一样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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